左寶貴死難記 振鏞

短篇小說

 — 刊於友聯活葉文選第三〇三號 —

一八九四年(即清光緒二十年)七月九日,日本以大兵八萬人犯平壤。時駐平壤者為我國聶桂林、葉志超、馬玉崑等眾。激戰數日,不 支而退,我總兵左寶貴死之。是役也,天地飲泣,日月無光;我軍死者一萬四千人,左公闔門殉難;死事之烈,亘古一人!余也蒿目時艱, 痛心飲血,無淚可揮。謹摭拾私家筆記,以左公死事,筆之於書,告親愛之國人。

初日本以朝鮮事件與我構釁,袁世凱請增兵修戰備,李鴻章以光緒十年天津之約為根據,欲使日本自動撤兵,弗允,意謂清后那拉氏以 海軍餉款修頤和園,蓋無意於戰。及日兵已迫,且索償三百萬兩,而清廷始震驚。翁同龢三度叩閽請戰,以海軍為可恃,朝廷稍有允意。 而日軍以乘我不備,驟攻平壤。時扼守平壤之眾,雖未遜日軍,而各自為戰,無統率之人,遂為賊各個擊破。

左公寶貴,時率孤軍三千人,扼平壤之西南隅,裂呲泣血,數晝夜未一合眼。左公之母夜召左公入室,撫其背曰:「汝父世受國祿,死時 汝纔四齡。汝父謂我,此子當為國爭光榮,毋惜其一死。今事且急,汝父之言猶在吾耳,今日之事不以死力守者,非吾子也。」左公泣曰: 「奈老母何?」母怒曰:「國且不保,何有於我!人孰無父母,苟人人惜其父母而弗死,安有國家?汝行矣,天地祖宗必祐汝,我必樂觀 汝之成功。」左公無言,哭曰:「今遵母命矣。」入別其妻,稚子繞膝哭,左公乃慷慨拔劍起,謂其妻曰:「我且盡忠,稚子未必可保, 然且勿死,迨我死訊至,然後汝與諸子同投後園之井而死,毋聽賊以指污吾輩身。縱祖宗血食自我而斬,無恤也!」左夫人嚙指出血, 裂帛書「赤心保國」四字,予左公,哭曰:「天乎!吾夫且死,吾安聊生!然國事敗壞至此,安有兒女之情?君其行矣,誓毋相負!」 於是相持哭。少頃,左公躍馬,遂馳驟出城外。賊八萬人怒嘷如虎,堅甲銳兵,密如網布。左公誓師力戰,所部皆義憤填膺,必戮賊 而後快,無不以一當百,奮呼力戰。

【一】